《王者荣耀》点券低至五折，648元的游戏币只卖两百多块……在通往“人民币玩家”的路上，低价诱惑的第三方代充成为了“氪金”的途径之一，这些代充渠道往往可以花更少的钱、买更多的虚拟货币，但同时也存在着巨大的风险。
南都记者调查发现，通过第三方渠道大量充值、购买虚拟货币给互联网平台造成巨大损失。这也让部分平台发起了对第三方代充的严厉打击，而玩家一旦被发现有通过代充购买虚拟货币的行为，则会遭到封号、清零虚拟货币等处罚。
尽管多个平台都声称对第三方渠道代充行为予以严厉打击，但是，南都记者实测发现，仍能通过大量代充渠道轻而易举地买到低于官方价格的虚拟货币，但在此过程中则存在账号被盗风险。
近年来，警方对非法第三方渠道充值类犯罪也毫不手软。北京警方曾在2018年破获了一起利用系统充值漏洞，恶意盗刷充值，损害公司合法利益的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案。
北京韬安律师事务所法律顾问朱文郁告诉南都记者，不法分子利用限定地区定价差异、充值渠道的特殊规定等手段完成黑灰产代充产业链中的一环，不仅破坏游戏内生态，也会对用户带来虚拟货币受损、隐私泄露等问题。
多平台对用户违规获取虚拟币封号冻结，有用户“遭误伤”
6月6日，QQ音乐发表声明称，发现部分用户违规获取乐币，此行为侵犯了平台权益，因此对违规获取的乐币进行回收，并对违规账号处以不同时长的封号处理。
乐币，是QQ音乐内的虚拟货币，可以在音乐弹幕和直播中购买礼物，用于歌曲打榜、彰显个人等趣味玩法。不少追星群体通过购买乐币的方式，来为偶像歌曲打榜等。
据了解，QQ音乐平台此次处理了96个IOS端高频使用违法违规渠道获取乐币的账号。其表示，QQ音乐发现，由于部分黑cf排位黑号批发产渠道善于伪装，用户们不慎向违规渠道付款违规获取乐币，但用户并不知道通过非官方渠道购买乐币的资金会被吃鸡辅助黑号黑产渠道非法所获。QQ音乐对96个被处理账户赠送原账号乐币数量的80%作为补偿。
不过，南都记者发现，有多位网友在微博称，通过官方授权渠道购买的QQ乐币也在这次清理中被冻结。
一位常年使用QQ音乐App的用户李小姐告诉南都记者，今年6月初，她在QQ音乐购买的价值2万余元人民币的乐币被冻结。6月10日，她发现自己的QQ乐币恢复了80%。
李小姐表示，其QQ乐币皆通过官方认证渠道App Store进行充值，并没有通过平台所说的第三方代充渠道等非法方式获得。
对此，QQ音乐表示，相关用户可以继续向QQ音乐提供针对他们暂时被冻结乐币的申诉材料，经核实后，可以进行解冻，补偿和解冻获得的乐币总额最高为账号内此次被冻结乐币的全额。
南都记者调查发现，除了QQ音乐平台的用户，还有多个游戏平台玩家也曾因从第三方渠道代充虚拟货币而被封号的情况。
一位《漫威超级争霸战》游戏的玩家彭先生也遭遇了从第三方渠道充值后，被短时间封号的情况。
彭先生告诉南都记者，《漫威超级争霸战》这款游戏“是一个‘烧钱’的游戏”。
他解释，很“烧钱”是因为有些关卡难度很大，不使用“药剂”道具很难通关，另外玩家很多都是漫威粉丝，粉丝游戏都想抽“水晶”来收集自己喜欢的英雄角色，这些都需要使用虚拟货币。而这款游戏的虚拟货币充值费用为全球统一价，价格较高。
彭先生告诉南都记者，通过第三方充值则可以较优惠的价格买下游戏币。
他介绍，官方渠道充值有30元、68元、128元直到648元等多个价位，每个价位在第三方充值渠道商都有相应优惠，但价格浮动不定。“比如648元的游戏币一般卖到两三百。”
“看到很多人充了没事，我就跟着充了。”彭先生向南都记者表示，其曾经因花了200多元在第三方渠道充了价值648元的游戏币后，被平台以“违反条款”为由封号7天。
“封号7天听起来不是很多，但刚好是重要赛事奖励发放的时间，所以对玩家来说实际损失是非常大的。”彭先生对平台封号的行为感到困惑，“作为消费者，我怎么知道我的充值渠道是不是正规呢？这种渠道如果不正规，为什么可以充值成功？”
多平台打击第三方充值，代充所得无法进入平台
事实上，针对用户通过第三方非官方授权渠道获取虚拟货币的行为，多个平台都曾发布公告，称将予以打击。
今年6月，QQ音乐连发三篇公告，称发现部分用户存在集中使用违法违规渠道获取乐币的异常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向网络黑产团伙购买非法第三方代充值服务等，此行为侵犯了平台权益，因此对“违规获取”的乐币冻结，并对违规账号封号处理。
6月上旬，关于违规获取乐币一事，QQ音乐连发三次公告。
QQ音乐6月8日发布的公告显示，收到了IOS官方付费渠道通知，称近期与QQ音乐的支付结算将出现较大频次、较大额度的坏账，QQ音乐将不能收到这些账目的应收账款。
这份公告明确指出，通过第三方代充渠道购买乐币的资金被这些非法渠道获得，并不会进入QQ音乐平台。
为此，QQ音乐表示，用户使用非法第三方代充方式获得乐币或平台虚拟物品的行为一经查实，将采取包括但不限于回收所有违规获取的乐币、对违规账号处以不同时长的封号处理、对于情节严重者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等措施。
南都记者梳理发现，《王者荣耀》、《完美世界》、《恋与制作人》、《阴阳师》等多款游戏平台都曾发布相关打击第三方代充行为的公告。
2019年3月18日，《完美世界》手游运营团队发布了打击非法第三方代充公告，称在游戏中存在部分不法分子散布折扣充值、代办退款等非法充值交易行为的信息。公告表示，对于出售折扣号、第三方代充、第三方账号交易等非法充值交易行为，官方将予以严厉打击和处罚，包括但不限于永久封号、不补偿非法充值导致的未到账情况，不处理非法充值、账号买卖等行为导致的账号被盗等情况。
《恋与制作人》2017年12月发布关于禁止代充的公告。
2017年12月19日，《恋与制作人》项目组发布了禁止第三方代充公告。公告称，禁止任何形式的第三方充值或平台充值返利行为，一经发现，将予以严厉打击和处罚，包括但不限于扣除违规充值所得虚拟货币，收回违规充值获得的游戏物品，暂时禁止登录、永久禁止登录等处理。
2017年9月，《王者荣耀》游戏曾向用户发布公告，称有渠道以各种形式发布0元得点券、低价代充、刷点券、折扣出售皮肤等信息，利用少数玩家的侥幸心理诱骗玩家上当，平台在公告中警示游戏玩家不要通过第三方渠道进行充值或者购买皮肤。公告表示，此行为有可能造成游戏账号及密码信息泄露风险，第三方代充平台不受任何官方保护，扣钱后充值不到账的情况时有发生。
为了玩家账号财产安全，《王者荣耀》官方在公告中表示，“强烈建议大家通过官方唯一途径进行充值以及购买皮肤。”
《阴阳师》手游也曾于2016年9月在微博官方账号发出公告，称该不参与任何外放CPS和线下公会渠道折扣活动，也不允许任何形式的首充号和返利，对于充值产生折扣的账号，将采取一些冻结、封号等措施。
用户、平台双“受伤”，曾有诈骗团伙恶意充值涉案1200万元
玩家在代充渠道付出金钱，难以分辨代充渠道是否正规、虚拟财产是否受保护；平台无法获得代充所得、利益受损。第三方渠道代充产业，事实上给互联网用户和平台都造成了损失。
2018年10月，在公安部“净网2018”专项行动、北京市公安局“净网护网2018”专项行动统一部署下，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破获一起利用系统充值漏洞，恶意盗刷充值，损害公司合法利益的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案，抓获两人。
在该案中，自2017年6月以来，北京一公司所开发的游戏被他人利用漏洞进行恶意充值，造成1200余万元人民币的经济损失。警方调查发现，有人修改充值时产生的电子凭证，使本来只能一次使用的电子凭证变成可以多次使用的，从而通过给他人代充获取非法利益。
据了解，在该案中，嫌疑人在游戏频道内发帖，可以用市场价3折左右的价格给一些网络游戏充钱，吸引顾客。而顾客向其支付钱款后，他们便利用首次充值时系统产生的缓存凭据，并通过技术手段搭建特定的网络环境达到恶意代充牟利的行为。
2018年6月至10月间，浙江嘉善警方破获了一起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的特大“网络黑客”案件。在该案中，犯罪嫌疑人则蒙骗代充玩家牟利。
警方发现嘉善某小区内有一名为“小玖手游代充”的工作室，长期大量低于市场价代充各类主流网络游戏的虚拟物品，巨大的资金流量引起了侦查人员的注意。
该工作室通过一款名为“666”（代号）的库存平台出入库插件，利用相关应用软件的漏洞，实施违法犯罪活动。
正常情况下，用户在手机应用商店中购买虚拟物品，在进入支付程序并成功支付后，会发送交易凭证给网游客户端，经网游客户端确认，才发送相应的物品给用户。
而“小玖手游代充”工作室在接收到订单后，使用安装了“666”插件的手机购买虚拟物品，在并未支付成功的情况下，应用商店发出未达成的交易信息给网游客户端，而“666”插件会将该信息拦截，并替换成假的交易凭证，使网游客户端误认为交易成功并发送了相应物品给用户，而实际上，网游玩家向犯罪团伙支付了所谓“代充”的钱，网游客户端却并没有收到钱。
实测：多个第三方渠道可低价代充，均索要账号密码
尽管警方、平台对第三方代充屡次打击，南都记者在实测中发现第三方渠道代充仍活跃于游戏、音乐、视频等各个领域，其出售的虚拟货币价格相对较低，可以正常使用。
近日，南都记者就在淘宝平台上发现有代充渠道可以买到比官方授权渠道便宜的QQ乐币。
在一个名为“灰某”的淘宝网店中，官方售价为680元的6800乐币，在该店售价为605元。这家网店客服告诉南都记者，QQ乐币均通过正规渠道充入，不会被平台清零。
该客服发给南都记者一个价值6元的“充值测试链接”，并称“先充6元试试，能充的话先充进60乐币，再充大额度的乐币。”随后，该客服向南都记者索要了登陆QQ音乐平台的QQ账号和密码。
乐币充值成功后，南都记者能正常使用该虚拟货币购买平台上的付费歌曲。
不过，在乐币代充成功后2个小时，南都记者被腾讯团队提示QQ号出现异常，建议修改密码。
某电子商务网站乐币代充店铺。
南都记者咨询了淘宝上多个提供QQ乐币充值的商家，客服均表示，他们是通过正规渠道充值帮客户获得的QQ乐币，不会清零。
相比之下，游戏《王者荣耀》的虚拟货币第三方代充渠道较为隐蔽。《王者荣耀》玩家田先生向南都记者介绍，他在今年初曾多次通过“内部人士”充值点券，价格在官方渠道充值价格的基础上打5-6折。同时，“内部人士”还出售比官方便宜一半以上的月卡。
田先生告诉南都记者，每次充值时，这位“内部人士”需要索要游戏账号的密码或二维码进行登录。 “网上点券诈骗很多，不敢轻易从不熟悉的人那里充值点券，除了被骗钱，还可能把自己的游戏号搭进去。”
某店主称其代充渠道正规，需要账号密码。
田先生的担心不无道理。
2018年6月，上海奉贤警方通报破获一起利用给人网站代充游戏币实施诈骗的案件。2018年2月，奉贤警方接到被害人肖先生报警称其在某网络平台上认识了网友朱某，朱某向肖先生称自己可以代充游戏币，价格比官网便宜许多。肖先生被低价折扣吸引，在往朱某支付宝打款4000元之后却发现再也无法联系对方。
田先生表示，近两个月平台对第三方代充抓管越来越严，其担心游戏号被查封，便只通过官方授权渠道充值点券或购买月卡。
他向南都记者透露，其《王者荣耀》游戏中的一名好友曾因通过第三方非官方授权渠道充值大量点券，而被平台封号两个月。
除了音乐、游戏平台，视频会员充值的第三方代充产业也比较发达。南都记者在电商平台上找到一家代充网店，可以提供各类视频会员低价充值服务，应有尽有。
该店出售腾讯视频、优酷视频、乐视、芒果TV、搜狐视频等热门视频网站的月度会员，价格是官方售价的3.5-7折，此外还可以代充成为部分视频网站的7天会员，价格只要4.5元。
南都记者在该网店购买了爱奇艺7天“黄金会员”服务，售价4.5元，付款后，在订单详情中获取会员激活码，之后打开爱奇艺VIP会员网页，输入激活码和验证码即成功激活了VIP会员卡。
专家：代充黑灰产破坏游戏内生态，或导致游戏生命缩短
6月26日，QQ音乐回应南都记者表示，“网络黑产”是行业性问题，整个行业都在持续对其进行打击治理。为保障广大用户的合法权益、维护平台秩序的公平公正，平台会持续对“违法违规获取乐币行为”进行严厉打击。
同时， QQ音乐提醒用户，避免因使用非正规渠道、非法方式违规充值，此行为可能使用户资金甚至个人隐私信息被黑产渠道非法所获，从而给自己及平台造成损失。
北京韬安律师事务所法律顾问朱文郁告诉南都记者，由于很多游戏分发平台在限定地区本身定价低，做第三方代充的不法分子可以通过各地汇率差额获取巨大差价。
除此之外，朱文郁介绍，整个代充值灰色产业链中，以国内游戏市场IOS系统下的手机网络游戏为例，用户在App Store消费后的退费形成了大量“空置”的虚拟货币。不法分子正是利用这一方式，先拿到用户App Store账号密码，充值完后再申请退费，或者通过黑信用卡购买礼品卡等手段完成代充黑灰产中的一环。
不少网友对各平台清零虚拟货币或者封号的行为表示疑惑。对此，朱文郁解释道，“这是平台不得不采取的一项行动。”
他表示，第三方代充这一黑灰产不仅会破坏游戏公司和发行渠道之间的关系，还会破坏游戏内生态，这些情况不但会导致游戏运营成本上升，而且将导致游戏生命周期缩短。
朱文郁强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打击第三方充值黑灰产对平台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游戏公司几乎无法采用平和但生效周期过长的做法。
他谈到，为了有效遏制第三方代充的不法行为，各平台在账号封停、清空虚拟货币方面总有误伤。对此，他建议，渠道和用户应全力配合和理解平台这一行动；而游戏、音乐等平台也要积极改善打击精度和提高打击效率，同时耐心而高效的处理被错误打击的游戏用户投诉，保障用户利益。
“给予额外、适当的补偿以奖励和感谢用户理解配合，也是更有温度的做法，同时能最大程度降低游戏公司涉诉风险。”朱文郁说。
另外，朱文郁提醒消费者，不去第三方平台代充，一方面是保护自己的账号信息，另一方面，也避免因此导致相关虚拟财产损失、个人信息和隐私泄露。
他还呼吁行政、金融管理部门要充分了解第三方代充中的不法行为对市场经济秩序造成的危害，从而加强对不法行为的执法力度，减轻企业负担，保障人民群众财产安全。
采写：南都记者 向雪妮 实习生 黄小殷
